差点失明小瓜瓜

【茸徐情人节24h】圣瓦伦丁节的晚餐

上一棒: @Cheshire(就算改回原名了也請某位糊咖早日糊掉謝謝) 

下一棒: @碧落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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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

有一定量米特里及布特里,请谨慎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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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伦葬身大海,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当乔鲁诺走在那不勒斯的大街上,看着这座以浪漫闻名的城市因为大街小巷成双成对手捧鲜花的情侣而愈发浪漫,才久违地琢磨起这件事。毕竟对他而言,时间这个概念实在太过模糊。

 

与时钟不一样,人计算时间的方式是很奇妙的。

 

乔鲁诺以前的生活按半年计,半年用来期待暑假,半年用来期待寒假,期待着她一脚踹开大门,把半人高的旅行包解下来扔到地上,把手用作扇子在下颌旁边呼扇着,说,

 

“你们那不勒斯热得像个蒸笼!”

 

波鲁那列夫早早就从乌龟里探出头来迎接,看着她熟练地把防晒服解开系在腰上,露出里面一件低得不能再低的吊带。他看了一会,眨眨眼睛,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怎么?”徐伦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热还不许人脱衣服了?”

 

她转过身,开始旁若无人地一边嘟囔,一边从包里掏给各人的纪念品。

 

给乔鲁诺的,给福葛的,给她特里休姐姐的,给席拉E的,甚至连米斯达的六个小替身都一人脖子上围了一个她亲手织的五彩小围巾。但一圈给下来,最后还是要数波鲁那列夫的品种最花哨,礼物围着他的乌龟堆了个小山,论数量质量乔鲁诺都得往后靠。

 

波鲁那列夫四周看看五彩斑斓的礼物盒,花花绿绿的闪光丝带挤得乌龟迈不开步,他不知道说什么好,顿了顿才开口,

 

“你和你爸当年一样倔。”

 

这个倔强的女孩生活在他的每个夏天和冬天,他搂着她的腰在舞池里旋转,钻石耳坠她带得不自在,用她的话说,这是“感受贵族生活”,或者她叫他陪自己跟着电视节目做瑜伽,浅蓝色的健美带在她结实的小臂中被拉到极限,柔韧的一字马看得乔鲁诺目瞪口呆,她总是因为乔鲁诺从柔力球上摔下来而哈哈大笑,然后自己演绎一遍堪称完美的示范。他们的生活中充满汗水,有的是因为猫式伸展时高温的痕迹,有时是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喜欢早上穿过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和树叶的影子,手里端一盘培根煎鸡蛋,直到把一杯热拿铁贴近她脸颊,她才睡眼惺忪坐起来。

 

她耳际落下两缕头发,一缕碧绿,一缕深蓝,他轻轻亲着她的脸蛋,知道那缕碧绿是嫩草新生,知道那缕深蓝是夜半海滩,他沉醉于其间,在冬夏之间感受相见的重生。

 

还有重生后的毁灭。

 

当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去她的时候是在梦里,在夜半醒来的时候泪流满面,从此无论冬夏,都再难以入眠。

 

梦里他千百次地伸出手,千百万次地去触摸那片在时空中快速碎裂的指甲,但他千百次地失败,千百万次地看着那些蓝绿色的蝴蝶不受拘束地向着天空飞去,那么快,那么自由,他跟不上,唯有炽热的目光随着风送她们远去。

 

然后世界就重归黑暗,只剩下他,别的什么也没有了。他想挣扎着起身,却仿佛被困在一片没有时间的大海里,连动都动不了,冒了一身冷汗。

 

啪——

 

办公室的大门被暴躁地推开,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让他一惊坐了起来。

 

怒气冲冲的福葛大步向他冲过来,脚步声里隐约带着火花和弹药的味道。米斯达在门口张望,一副“我也想拦啊但福葛是我能拦得住的人吗”的表情,挥挥手保佑乔鲁诺自求多福。

 

对于福葛来说,推开乔鲁诺的大门和憋急了冲进男卫生间把里面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米斯达揪出来没什么两样,熟练得以至于每次乔鲁诺都耐着性子提醒他进来要敲门,当然不仅是来他办公室,还有去厕所。

 

但是这次乔鲁诺却有点感激,要不是福葛及时把一大沓财务报表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他一惊,自己估计会在梦里窘困至死。明天那不勒斯小报头条如果是“真挚祝福——‘热情’教父在午睡中安详离去”,不知道会笑醒多少人。

 

但福葛笑不出来,他瞪大了眼睛举起胳膊,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像一把尖刀刺穿乔鲁诺的耳膜,“你看看,你看看!乔鲁诺!”他把手里的文件往乔鲁诺面前一狠狠摔,几张纸在猛烈的冲击中几乎要撕裂。

 

福葛喊了起来,指着乔鲁诺的甜甜圈开始教训,“我们是黑帮,你知道吗,黑帮!杀人放火的秧歌!不是你过家家的小金库,不是为了评选明年的感动意大利十大非盈利慈善组织……虽然我们评选过……”

 

“但是总之,”他一大步穿过桌子,走到乔鲁诺身边揪起他的西服领子,“不是为了投上好几亿在什么教育事业上!做这些毫无回报的事情你怎么办,你要怎么办?怎么比得过甘比诺家?你怎么想的,吃屎的时候噎住喉咙堵塞脑子了吗?”

 

乔鲁诺努力伸手翻了翻前面散乱的文档,福葛五颜六色的笔迹在上面比比划划,巨大的问号和歪歪扭扭的笔痕让人一眼就看出他批阅时在骂骂咧咧。

 

乔鲁诺没说话,听着福葛在他面前教训自己,唾沫星子乱飞。他轻轻翻了翻褶皱的纸页,像是抚摸过一片新生的嫩绿草芽,怜爱间带着几分悲悯。其实福葛说的没错,乔鲁诺想投资的中高等教育典型的吃力不讨好,血本无归不说,搞不好还会因为抢了私立学府的生意再多添些有的没的的麻烦。

 

但他还是毫不在意地翻着纸页,等福葛慢慢平息下来,才轻轻叹了口气。乔鲁诺垂下眼睑,像是在回答福葛的问题,也像只是不经意间的轻声细语,他说,“你不想完成他没完成的梦吗?”

 

福葛一怔,好像刚才和他说话的不是乔鲁诺,而是美杜莎,他僵住了好几秒都没动静,吓得米斯达直探头进来确认乔鲁诺的安危。

 

过一会福葛张了张嘴,彻底没了脾气。他白了乔鲁诺一眼,从桌子上拽过那沓子报表又怒气冲冲地走出门去。

 

很快,新的高中校舍就在海边建好了。

 

典型的美式校园风格,低矮的平层迎着风,落地玻璃窗前面竖着一排排大理石柱子,面对着海景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坪,吸引了三三两两的少年来玩足球。

 

作为赞助人,乔鲁诺在这里任意选一个漂亮位置晒一下午太阳并不算出格。他谢绝了校长带他转转的好意,一个人慵懒地张开双臂倚在长椅上,他自由地卸下防备,不知道有什么能让他再度焦心。

 

“风景挺好,嗯?”

 

乔鲁诺微微偏过头,看着特里休带着大框墨镜,半披着皮草大衣走过来。

 

“乌纳大明星选的地脚,自然风景好。”他相当熟络又不失礼貌地往旁边让了个位置,点头示意她自便。

 

特里休低头笑了笑,顺手将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双绿宝石色的眼睛,和20年前一样明亮。

 

说来她今年和乔鲁诺一样,兵荒马乱的岁月中也要奔四了,所以即便再注意保养,也掩不住眼角两道细细的浅纹。但特里休仍然优雅,多年历经风雨更有种成熟而高贵的气质,好像从公主变成了女王,举手投足间填了几分看破红尘的大度和冷艳。

 

她顺手举起那副墨镜,顺着镜框上一颗蓝宝石乔鲁诺看向远处一座灯塔,那是海天相接的碧蓝中独独一抹白,纵使在白天也光芒四射,为海浪中吞吐不息的灵魂指路。

 

嘎——一只海鸥滑翔而过,特里休等它走远,才缓缓开口,

 

“你看,那是布加拉提的家。”

 

从前乔鲁诺就疑惑,为什么特里休大手一挥选了这片不着边际的傍海悬崖。现在他看着黯然神伤的特里休,再看着远处那片不算太繁华的小渔村,突然觉得明白了不少东西。

 

在他和她眼里,那里仿佛成了生与死的中转站。有人在海里出生,有人在海里死亡,生和死就像波涛滚滚拍打着海岸,在永不停息的轮回中周而复始,死去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留下他们苟活着的人怀恋苦痛。

 

“你说,他爱我吗?”等他看够了,特里休突然问。

 

乔鲁诺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能像没听见一样,侧着头看向远方。

 

特里休像是自嘲一般低头冷笑了一下,知道乔鲁诺是聪明人,不会轻易回答自己这么蠢笨幼稚的问题,她像在笑着自己的鲁莽,说,“布加拉提,你真有意思,不忍心随口许下承诺,又怎么忍心二十年的漫漫黑夜,都不愿回来看看。”

 

她还没说完,旁边踢球的孩子突然把球踢到了她肩上,砸得她手里的镜片光线一颤。她轻描淡写地拍拍肩,把球捡起来随手扔了回去,踢球的小男生喊了句抱歉,抱着球跑回去的时候看见同伴向他拥过来,他们一边走一边叽咕着,小声讨论着眼前的人是不是常在电视上出现的大明星。

 

特里休没在意,只是重新带上了墨镜,把手揣在胸前。

 

“怎么说呢,这么多年这些对你都无所谓吧,乔鲁诺,”她轻轻笑了一下,“不过既然见了面,那今晚我和米斯达去你家吃饭好了。”

 

乔鲁诺本来听得明明白白,等她说到最后一句突然怔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商讨一下一对结婚九年的恩爱夫妻在情人节带着一双可爱的养子养女前往丧妻十年的老光棍他乔鲁诺本人家蹭吃蹭喝这件事是否妥当,特里休已经走远了。

 

风带过一段海的味道,抚平了草地上的痕迹,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但她那句轻声的质问,却始终徘徊在他的耳边。

 

二十年前她太过稚嫩,把那双在未知的黑暗中紧握住她的手,只当是某种依恋和感激。二十年来珠蚌用血和泪把沙砾化成珍珠,她才明白,那原来是爱。

 

米斯达日复一日死缠烂打的追求和呵护把她捧上天堂,但乔鲁诺怎么会不知道,对于特里休来说,布加拉提永远是她青春岁月里挥之不去的光,当想起他,她就回到15岁,永远是那个娇嗔古怪的小姑娘。

 

乔鲁诺常常想,站在36岁这个不大不小的节点上回头看去,他自己的青春又是什么样的呢?

 

他15岁离开校园,进入黑帮,那之后是徐伦蹦蹦跳跳的身影为他打点生命的脉搏。哪一年的秋天端了哪个贩毒刺头,哪一年的春天制裁了几个叛徒,大概也只有福葛的笔记本记得。

 

但她19岁进入监狱,从此没入了波涛汹涌的漫漫长夜,曾经相拥相伴的两个身影,彼此最终都没能从那段蓬勃的校园时代顺利毕业,那张加长版的卷轴毕业照上,最终还是留下了两个已然泛黄的空位。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现在才这么喜欢坐在校园里,看着少年少女背着老师在树荫下偷偷牵手,看着看似水火不容的学生会长和大姐头在没人的午后趁着微风接吻,看着每天骑机车上学的酷女孩在草坪追上生物老师,红着脸用笔点一道压轴题让他讲解,褶皱的下一页就藏着粉红封面的情书。

 

他在推着自行车的男孩们和互相欣赏美甲的女孩们中看到他们自己的影子,那是这些被束缚在命运中的生命遥不可及的平凡。

 

他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能够夺走别人的一切,却什么都给予不了自己,有时候他会想,这多可笑。

 

顺着放学铃声,社团活动结束的学生们三三两两从校门口走出去,乔鲁诺淹没在人群中,一起走进了学校门前的小路。

 

年轻的学生三三两两从他身边跑过,呼喊和欢笑包围着他,两个男孩子讨论着待会去吃红豆饼还是松饼,乔鲁诺低头笑了一下,不禁琢磨起来晚上是否应该去给米斯达和特里休订一份他们最喜欢吃的小羊排。

 

 

 

当他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正逢日落,硕大的夕阳占据了半个天空,正缓缓下落,乔鲁诺就在这时候看到了来来往往的情侣,夕阳给爱情镀上了金边,他像是被遗忘在阴影里一般,不由得叹了口气。

 

逃避不是乔鲁诺的作风,但他却不知不觉就拐到了侧旁一个僻静无人的小巷里,好像那些双宿双飞的情侣沿袭了太阳光线,照得他这头误入白昼的猫头鹰颇有些不适。

 

他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大口喘了口气才安定下来,沿着石板路缓缓向前,有种独善其身的悲哀和安全感。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对他这种显而易见的暗杀目标来说,狭窄无出口的小巷实在不太友好。可惜已经晚了,他突然清晰地听见身后的上膛声。

 

“乔鲁诺乔巴纳,”那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今天就要让你血债血偿。”

 

乔鲁诺连头都没来得及回,身后的子弹已经划开了空气中的枪油味,男人的怪笑比子弹飞得还快,像死神的镰刀快速向他砍去。他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逼近,时间好像放慢了,但是他却完全动弹不得。

 

黄镇已经飞出去了,但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啊,又是慢了一步。他突然想,自己在大事上总是慢一步,他抓不住她的一缕发丝,现在连自己的命也抓不住了。但是转念一想,这一次他是否就能看见她了呢,这些因为差了一步的倒霉蛋可能会在死后的某天见面,那时候他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问候?

 

逆着夕阳他几乎在金光中看到绿色的蝴蝶扇动翅膀,穿过他向前飞去,好像是天堂之门向他打开,伸出手来迎接他不值一提的生命。这些蝴蝶如此可触可感,比梦里还要真实。

 

“死吧,乔鲁诺!”男人大声地喊着,嗓音几乎都有点嘶哑。

 

……

 

“……诶?”那人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嘭嘭几声把剩下的子弹也悉数打出。乔鲁诺回过身,却只看见铺天盖地的蝴蝶向他飞来,遮住了他的眼睛,遮住了整个街道,忽闪的翅膀轻轻刮着他的耳际,像是某种低微的耳语。

 

“死你大爷呢?”

 

几千只几万只蝴蝶像呼啸而过的飓风,他就站在风涡中间,金发不受控制地纷飞颤动。小辫子被蝴蝶风浪冲开,碎发蒙住了他的眼睛,世界里只剩下了金色和绿色的闪烁,交替变换,光怪陆离。

 

这是死亡吗?好像又不是。

 

蝴蝶飞过,男人早就逃走了。他分明又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影,那他千百遍地呼唤千百遍地在梦里追寻的身影,现在终于,站在了他面前。

 

“……徐伦?”

 

他疯了似的跑过去,伸手想抱住她,但他的手臂却从她的身体中穿过,甚至都没有感受到一丝阻力。

 

“刚见面就上手?乔鲁诺哥哥,这不合适吧。”

 

他退后一步,才发现她笑盈盈地看着他,眼里闪烁久别重逢的泪花。她的身体漂浮透明,身后的街景楼房历历可见,但他确定他能看见她,也确定眼前的是他朝思暮念的她。

 

“你回来了?”

 

“不然呢,难不成是你的幻觉?”她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手,肌肤互相穿过的一瞬间才意识到他们已经阴阳两隔,自己也没法触碰。

 

徐伦不禁一笑,说,“快走呀,刚才我连接了黄镇的动作,把子弹变成了蝴蝶。你难不成三十多岁就成为我爸那样呆头呆脑的大叔了,这点小事都保护不了自己?快点离开,要是待会管意大利的执政官发现我介入现实的事情就完蛋了。”

 

“还有!不许告诉别人我的存在!”

 

她腿一蹬,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划去,如同空中飘浮的气球自由飘荡。她曾经那么向往自由,法律和命运都不在乎,现在连地球引力也管不住她了,她以灵魂的姿态前行,像一只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

 

乔鲁诺一路上都听着徐伦絮絮叨叨,“我也想早上就到啊但是你知道冥界生产力有多落后吗?竟然还在用牛马拉车,我从美国到意大利整整走了一个月,好家伙!在英国的时候还因为急了踹了牛头马面一脚,你猜怎么着?恰好被乔纳森老爷子看到拦住教训了一顿。我的天,得亏你爸及时来了,不然我都得给那拉车的畜生磕几个。”

 

乔鲁诺一路听着她在旁边叽叽喳喳说着自己死后的种种奇闻异事,比如她爸去年因为研究鲨鱼尸体得了冥界学术贡献一等奖,她还认识了好几个以前不认识的叔叔,发现原来自己从小到大那么多社死瞬间都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从此觉得整个冥界都没有意义。

 

“我还认识了一个很会吹泡泡的叔叔,来意大利的时候,”她陪着乔鲁诺去给米斯达和特里休开门,开门之前乔鲁诺表示他并不认识那位“30年代那不勒斯情圣”。

 

米斯达抱着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小女孩扑到乔鲁诺身上,后面跟着特里休和一个长发小男孩。那小男孩乜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乔鲁诺,不屑地说,“你就是乔鲁诺·乔巴纳?”

 

乔鲁诺接过米斯达手中的小女孩,温柔地笑了一下。他低着头看着小男孩一脸找茬的神情,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他礼貌地回到,“那你就是雷欧·乌纳喽?”

 

“看来我妈跟你说起过我,”他把手别在脑后,大模大样走进了房间,没注意特里休几乎要憋不住笑。

 

徐伦在忙着逗乔鲁诺手里的小女孩,看她梳着乖巧的短发,睁着亮晶晶的蓝眼睛趴在乔鲁诺肩头。徐伦早就知道除了乔鲁诺以外的人都看不见她,当初在管理局报备的时候也签了字,所以她很意外这个牙还没长全的小孩竟然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咿咿呀呀伸出小手试图够自己。

 

或许她也是某个逝去的灵魂呢,她想,有多少未完成的羁绊牵扯她归来,让她多么想重新遇见某个人,忍受着不被所有人记得的痛苦给予其陪伴。

 

米斯达对自己不用抱孩子这件事感到很快乐,他晃荡到桌前,对乔鲁诺买了小羊排这件事非常感动,他也知道乔鲁诺绝不会想亲自下厨。特里休把小女孩抱过来,轻声说,“布鲁诺,该吃饭啦。”

 

乔鲁诺不禁重新看了这两对拉着手的兄妹,又摇了摇头,像是要把某种幻觉从眼前驱逐出去。

 

烛光下他们谈论着种种新近的奇闻异事,但主要还是米斯达的节日特别表演,逗得大家哈哈直笑。本来很多故事乔鲁诺都听过了,但他听见徐伦的笑声,看她盘腿坐在地毯上像同样是这个家里宴请的宾客,她的笑声清脆甚至更加轻松,惹得自己也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乔鲁诺,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米斯达说。

 

小雷欧很快就不愿意和大人们混在一起了,他抱着妹妹坐到旁边的地毯上去自娱自乐,小布鲁诺还是侧着头看徐伦,时不时露出半颗没长齐的牙冲着她笑。乔鲁诺不禁好奇,问米斯达和特里休怎么会想领养个孩子,米斯达眨眨眼,他们看着特里休又喝了两杯红酒。

 

“没什么,可能是想他们了吧。”

 

徐伦听到这句话,不禁把眼神离开了小布鲁诺,她朝乔鲁诺眨了眨眼,乔鲁诺很快会意。他起身低头扒着盘子里剩下的沙拉,不经意间开口问到,

 

“如果可以给他们……嗯,我指的是布加拉提和阿帕基带话,你们会说些什么?”

 

特里休又倒了半杯酒的手停在了空中,几乎开始颤抖起来。她本来就微醺的脸颊因为哽咽和突如其来的泪水而更显失态,她别过脸去不愿看米斯达,但米斯达早就把衣服重新披到她身上,他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肩头,安慰着说,“没关系。”

 

特里休把手里的红酒仰头一饮而尽,动作急促到猩红的液体洒满了衣领,她把酒杯几乎是砸到了桌面上,把头埋在手里开始呜咽。

 

“我还爱着他。”她带着哭腔呢喃,“布加拉提,布加拉提。”

 

布加拉提是什么呢?她这几十年来都在想,想来想去,她总觉得他应当是神的化身。尽管他们只同行八天,又没说过几句话,但她知道所有生者心里的善加起来都不及他十分之一的慈悲,就连死,他也死得如此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她当然爱着布加拉提,但是她也同样爱着米斯达。毕竟他们结为夫妻已经将近十年,十年前排着队向她献殷勤的花花公子大概摔破脑袋也想不到,矜贵如特里休,会嫁给一个黑帮干部,也会有一天想要个孩子,每天甘心和米斯达混迹于尿布和奶瓶之间。

 

其实特里休本人也想不明白,自己是真的在平静安稳的岁月中增添了几分常人应有的温存母性,还是只是想找一段蓬勃生长的生命,存储十年前那份无处安放的寄托。

 

“呀!布鲁诺!”

 

米斯达向小女孩冲过去,从她乖巧的小鼻子里擤出半条意大利面。小布鲁诺嘿嘿对他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蹬着胖嘟嘟的小肉腿向徐伦蹭去。

 

“他可真是个圣人。”特里休把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彻底醉倒在了桌上。

 

乔鲁诺眷恋徐伦,只能任由米斯达一脸悲催地连背带抱拖着一家四口中的三个给福葛打电话求救。他猜福葛会把米斯达的头直接按在发动机油上,但还是一脸无所谓地收拾起盘子,耸耸肩一脸“不是我让她喝这么多的”走进了厨房。

 

徐伦刚刚抱着腿浮在空中,看着特里休趴倒在桌子上还喃喃嘟囔着几个名字,她身子一转,也跟着乔鲁诺钻进了厨房,好几分钟都没说话。

 

他低头刷着碗,放着哗啦啦的流水声消解尴尬。他们都有些沉默,任由这个珍贵无比的夜晚在安静中虚度。

 

徐伦垫着脚尖,沿着碗柜一排排看着各种意式风情调味料的名字,说实话她不再能分得清罗勒和百里香在口味上的区别了,但她看着那些由乔鲁诺亲手撕开的封条,看着那些古早的赏味期,看着封口上一层灰,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乔鲁诺,你究竟多久没有再为别人精心调制一份口味,像你一样细心又温柔的人,究竟有多久没琢磨放几分糖才是刚好,五年?还是十年?

 

她叹了口气,开始琢磨起自己的小心思。如果犹豫可以化成重量,那她估计已经坠入深不可见的深渊,她实在不知道,十年前那些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死后又是否有勇气问他。

 

“乔鲁诺……”

“嗯?”他微微侧过头立即回答她,眼睛却仍然不离开手里洗涮的瓷盘。

 

“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很久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低微絮语。

 

其实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在这样的场景下,多少话语都因为留不住时间而微不足道,但哪怕是几个微不足道的字眼,都令这十年的苦苦等待有了回报。

 

她声音再大,也不过是他们之间的密语,她再轻声细语,对他来说也有如雷鸣。

 

最后她鼓了鼓勇气,终于决定问出来,

 

“你爱我吗?”

 

“爱呀。”他回答时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熟练地好像只是千百遍重复对话中的一次。这个人把每件事都做得举重若轻,就算再大的事情也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轻飘飘地好像没有质感,就像她漂浮的身影。

 

“但是你哭了诶。”徐伦说。

 

“我才没有,”乔鲁诺低头笑了一下,把最后一个碗擦干放在一旁。他摘下手上的胶皮手套,看着她,“真可惜我抱不到你。”

 

她笑了笑,“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了,不是吗?”

 

是吗?他想,曾经他拉着她的手,走进彼此本来毫不相干的生活。现在却只能在生死两茫茫的交接处远远看上一眼,就像火车临时停靠站点时短暂照面的游客。但他们毕竟见上了一面,比起那些独自悲凉的旅人还要幸运。

 

“放烟花了!”徐伦突然回过身,向阳台上滑过去,盛放的烟花燃烧着它们短暂的生命,映在她闪闪发亮的瞳仁中,又穿过她的眼眸,到达他已然模糊的眼里。

 

五颜六色的烟花色彩的搭配尤为烂俗,大红大紫一大片,没什么精心设计的美感。但爱情不就是这样一件俗气的事情吗,些微的感动就能给予热恋中的人相拥的力量。

 

“这好像一个通俗小说的结局哦,”徐伦笑到。

 

乔鲁诺也笑了笑,他打开落地门走到阳台,倚在冰凉的大理石栏杆上抬起头,她的身影映着夜色,在他眼前交融出两个转瞬即逝的生命。

 

当——当——当——

 

午夜的钟声敲响十二下,街上的情侣们欢呼着,庆祝爱情又前进了一年。他却笑不出来,因为看着她的身影愈加透明。

 

“看来到时间了呢,”她说,“下次我应该早点出发,至少别再遇见乔纳森祖爷爷了。”

 

“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啦,”她说,“我可看着你的一举一动呢。不过要是你爱上了别人,我可就不再回来了。”

 

她身体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却并没有因为即将离去而离开他半分,反而更加贴近。他们不可能触碰到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不可感的情愫却似乎具象化成一缕缠绕的青烟。她曾经是那么爱哭的一个人,现在仍然是,她笑着笑着就哭了,手臂轻轻划着他的脸,似乎是溺水之人沉入深渊前最后的求救。

 

“别哭,徐伦。”他的声音也不由得有些颤抖,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话才能安慰,“我爱你,我爱你。”

 

徐伦把手指放在他脸上,想试图揩去那滴落下的泪水。但她知道这是徒劳,那滴晶莹的泪珠在灯光照耀下愈发闪耀,像切割圆润的钻石缓缓下落,她看着它滚落脸颊,像是看着他十年来无可寄托的牵挂。

 

“我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她说,“但我知道生命虽逝……”

 

她的声音淡成了一缕风,飘忽不定转瞬即逝,但她笑着再次伸出手,尽管指尖也化作虚无,

 

“爱会永存。”

 

“乔鲁诺,我多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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